我們來唱歌

今天一早洗澡洗到一半聽到電話鈴響。

心裡納悶，這麼早誰會打來？我的家人都心地善良知道我無法早起，總是忍到他們要睡前才會打來跟我問早安。那一定是電話推銷員了，沒管他，結果沒幾秒手機響了！一看，ID Unavailable，家裡打來的。

「姊，我上了我上了！！！」我那一向冷靜的妹妹在電話另一頭尖叫，等了幾個月終於確定倫敦政經學院要她了！我高興得在廁所大吼大叫，濺得地上一片都是水，想著她從去年九月開始準備，email來email去因為要小克幫她看一些書面文字，改這個改那個，然後一家接著一家接受她，到目前為止命中率百分之百……想著想著，突然不知道是我眼睛濕了還是鏡子霧了，怎麼看不太清楚鏡子裡的那個我。

妹妹和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我們差一歲，我四歲開始學鋼琴，妹妹一進小學就吵著要打桌球考體育實驗班；我一直都留長髮，妹妹一直到大學出了國才讓頭髮長到肩膀下；我嗓門大一講話方圓百里都聽的到，妹妹一向冷靜就算激動起來也只是紅了眼睛而不是提高聲量；我總是大哭大笑，妹妹的情緒起伏好像總是一派安然自若，很少見她笑到和我一樣恣牙咧嘴；我一輩子都在擔心大腿太胖肚子太大，妹妹從小就是個高瘦的運動辣妹，要不是我們身分證上的父母欄填的是同樣的兩個名字，我還真懷疑我們兩個一定有一個人是我爸媽一時好心撿回來的。

我和妹妹其實是長大了才熟起來的。小時後我老嫌她煩，做什麼都要跟，又愛哭，經常和大我兩歲的表姊聯手孤立她，弄得她老是哭哭啼啼，然後就去找我爸告狀，想當然爾我就挨罵，挨了罵就更不想理她。

等到她開始有自己的交友圈之後，我們變得很親，一方面她依然覺得我這個作姊姊的很厲害，一方面也開始培養自己的人際網路；我們只差一歲，所以對對方的朋友都熟得不得了，我之前參加高中同學會時，大家都問妹妹現在做什麼了？妹妹的朋友圈也都知道她有一個學音樂長得和她很不像好像氣質很好的姊姊。我上大學去台北之後，突然一下子身邊少了個跟屁蟲，要去哪裡不再一叫就有人陪，加上大學生活不如我所想像，有好一陣子除了想家想爸想媽還加上想每次我下午想出門玩耍她總是說要先瞇一下再走的妹妹。

她上大學之後我們就更少有機會見面，以前我一放假回家妹妹因為住家裡所以至少還碰得到。她上了大學後成了風雲人物，小時候的體育細胞讓她成了籃球系隊，連桌球隊都來挖人，我這一輩子除了小時候因為腿短很會跑之外從沒真的成為運動明星過。所以她總是忙，忙著跟隊友練球忙著跟別系同學聯誼忙著享受正常的大學生活，忙到大三那年因為優秀的學業成績和語文能力讓她申請上教育部的交換學生計畫出國去了。

這一出國，可是一年見不到啊！我和她一起去加拿大，美其名是幫她settle down，其實能做的也不過是在機場她去上廁所時幫她看著行李，她英文早八輩子就比我好了。我要回台灣那一天兩個人在機場抱著哭紅了眼睛，現在想起來還一陣心酸。那一年妹妹寄了好一堆明信片，我一張一張仔細的收著，在台北想她時就拿出來看一下，然後別人看我老是收到國外來的名信片羨幕的問說是誰寄的，我總是裝做一副沒什麼了不起的說，「是我妹啦！她拿公費在加拿大讀書。」公費兩個字還要特別強調，生怕別人沒聽清楚，沒有花我爸媽的錢喔！

我交第一個男朋友時妹妹不在身邊，很多痛苦的時候都不知道去找誰說，現在想起來要是她在，也許我就不會做出許多現在看起來很愚蠢的事；妹妹是我在感情這條路上的開路先鋒，她比我先交男朋友，所以當我告訴我爸媽我戀愛了時，兩個老的一派輕鬆；她比我先交外國男朋友，所以我爸媽對小克的接受度遠超過她的那位法國仔。我們分享所有一切秘密，她這一不在我的日記量暴增，因為長途電話太貴，加上時差很難算時間，所有一切應該是要跟她講的事全進了我的日記本。

好不容易等到她回來，換我走。我的大學畢業典禮是她代表參加的，我的大學同學們應該都還記得我那穿細肩帶低胸上衣剛從邁阿密旅行回來曬得一身黑頭上別了一朵花的妹妹，明明我是主角，大家卻都好奇的問那是誰。小時候妹妹被我冷落的份總算那天都討回來了。

那年暑假結束換我出國，在機場時因為對未來太興奮了我這個愛哭鬼居然沒有哭，我不記得妹妹的反應，但是那年的聖誕節從台灣要回美國時兩個人在機場抱頭痛哭倒是一連串機場十八相送的開始。

我和妹妹長這麼大，最大的遺憾就是從來沒有在高雄以外的城市一起生活過。我在台北讀書時有一次她來找我，我騎著我的小白帶著她在天母趴趴走，兩個人從中山北路楊安立開的素漢堡店晃到石牌夜市，心裡想著同樣的事，「如果她/我也住台北就好了。」可惜天不從人願，我們老是分隔兩地。

所以每年的寒暑假只要是我有回台灣的時間，看的到妹妹就看的到我；我去哪她去哪，她去哪我也去哪。我和妹妹雖然不是雙胞胎，可是長愈大心電感應愈強，常常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明明什麼都沒講兩個人卻笑成一團，我媽常說，「感情太好小心下輩子成了連體嬰一輩子分不開」。

現在我住美國，她九月就要光榮出征去英國讀她的第一志願，以後要住在同一個城市的可能性更幾乎等於零，想著想著鼻子又一陣酸，怎麼時間總是過得比你希望的還要快那麼多？

妹妹，你真棒！我真以你為榮！